2014年7月22日 星期二

時光之流 (第四刻)

醒的時候,因為多次的藥物昏迷,使得蕭夏渾身虛軟,無力地睜開眼,發現仍是一片黑暗。室內有許多對外窗,卻都被窗簾遮密,唯獨從窗簾縫隙間看見攝錄燈和蛛網鍊結的奇特光線得知白日已過。

一陣奇怪的聲響吸引了他的注意,循著聲音看過去,相隔兩、三桌的實驗台上,雷克壓在陶絲身上,兩條人影劇烈晃動著,不知在做什麼……蕭夏咬著脣,強忍住嘔吐的衝動,視線卻無法從陶絲臉上移開,那痛苦又快樂的神情,蕭夏無法理解。


白日降臨時,一切便如昨夜什麼都沒發生過。

陶絲給蕭夏餵了些人工蛋白質,隨後又給他注射三葉大麻;最初,這種實驗室化合物,是蕭夏製作出來控制動物的短期行動,長期使用將造成多重器官衰竭而死。


死亡這種事,他感覺不到,但他看得見。死亡是一種超越生理反應的恐懼。

「雷克不在?」蕭夏艱困地移動身體,發現他身上的束縛已然解開,但體力還不足以讓他離開床榻。

「實驗室那邊正忙著找你,雷克是防衛官,不能請假,也許幾天不能回來。」陶絲銳利的目光瞪向蕭夏:「警告你安分點,你已經上癮了,沒有我你就拿不到三葉大麻,你想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還是希望我再幫你套上個絞殺環?」

「不……你要我做的事情很簡單,但做為交換,你要告訴我……與『時間』有關的一切。」蕭夏還在暈眩,腦內卻已想好配置三葉大麻消解劑的公式。


在協議成立之後,蕭夏先幫陶絲寫了她的生物醫學論文。蕭夏一直很難了解為何有所謂研究上無法突破的瓶頸,一切能夠以文字或具象物體表現的學術,最是簡單容易,差別就在於找到原因和解答所耗費的精神而已;還有,現在他還知道這個過程就可算為「時間」的順序。

過去、現在、未來。


格略曆法2063620日。

「真讓人忌妒,如果沒有你的話……」陶絲拿著蕭夏所完成的論文架構和綱要,看似頗為滿意。

蕭夏則取得資料,得以研讀跟「時間」相關的知識。而後他很快地發現,「時間」這門學問只能入門、可用於計算,但無法在可知的時間內得到結論。

陶絲說得沒錯,這是最簡單也最困難的知識。

而世界上的每個人都知道,唯獨蕭夏不知。他不能知道,陶絲說,實驗室怕他察覺自己的異狀,老闆不想擔負他抗爭的後果。

「你啊,是一個已經活了五十年卻還停留在十二歲的怪物!」陶絲帶著鄙夷的眼神看著蕭夏。

那時,蕭夏面無表情,他開始覺得陶絲很蠢。活十年卻依舊年輕的細胞,他可是做一組活一組,五十年必然也不困難,雖然實驗室列為機密危險檔案,但他難以歸類其為特殊事件;他自己的時間,一開始便從他所記得的「亮燈」次數換算過來了,只是從他休憩艙每次的開燈、關燈來計數太過粗糙,不能做出延伸學理方面的研究。他活了被稱為「五十年」這麼長的時間,身體的成長卻停滯在人體大約十二歲的年紀,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實驗室希望他的腦細胞和腦突觸永遠增生,也不因十幾歲的轉換期發育而產生不可控制的變因。

整體歸納起來,他極可能並非從人體而生。

「怪物的定義是什麼?你能清楚的告訴我嗎?否則,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我怕你?現在是我控制你,所有優勢都在我手上,我為什麼會怕你?」陶絲瞬間暴怒起來,扯住蕭夏的頭髮迫使他仰頭對著自己的臉。

蕭夏因吃痛而皺起臉:「你的所作所言都在彰顯你的恐懼,這麼簡單的行為心理學,妳不懂嗎?」

蕭夏突感額角一陣撞擊劇痛,暈眩中陶絲將他雙手綁在實驗台的側邊勾架上,他被迫以跪姿靠緊實驗台,接著陶絲隨手抄起一把細長的鎳合金管,朝著蕭夏身上一陣猛打。


蕭夏傷痕累累地依伏在實驗台邊,因生理反應而蜷縮顫抖;陶絲因接到巴莫的通訊而停手,通話中頻頻向巴莫道歉,想必是實驗上再度的失誤,使整組研究必須重頭來過,不久後陶絲便匆匆出門,並未理會蕭夏。

不妙的是,蕭夏發現在這個只剩他單獨一人的時候,毒癮發作了!


雷克匆匆回到居所,找到的是近乎奄奄一息的蕭夏,毒癮發作的痛苦讓他不斷以自殘來減緩對大麻的慾望,他把自己的雙手、雙腿抓得鮮血淋漓,頭部也因撞擊而血流滿面,淚水不斷混著鮮血滴落,加上被陶絲毆打的傷痕,讓蕭夏無比的淒慘可憐。

「給……給我……」蕭夏艱困地開口,但因精神無法集中,發音相當含糊。

雷克趕緊幫蕭夏解鎖,鬆開他的肢體及衣物察看;陶絲被臨時調回實驗室時,偷偷跟他說過家裡的狀況,也為自己一時情緒失控而懊悔,才叫雷克無論如何回家一趟,免得Geny身體無法負擔而死亡。

「三葉……」蕭夏虛弱顫抖著。

雷克匆匆找出暗箱裡的針劑,但他除了看幾次陶絲對動物施以注射之外,並沒醫護方面的訓練,只能回憶陶絲做過的動作,手忙腳亂地在蕭夏手臂上胡亂戳扎,平白弄出了幾個失敗地針口,甚至還有他針沒拿穩而造成蕭夏手臂一道五公分的刮傷,折騰了半天終於完成了注射。

蕭夏還活著,只是沒什麼動靜,雷克趕緊將男孩帶到浴室清洗,只是血跡清洗得掉,他身上被陶絲打出來的傷痕,和施針失誤的傷口暫時無法消失。

雷克有點氣惱,他有點後悔處理這個麻煩的實驗室小動物。事實上他不贊同綁架這個東西的計畫,因為無條件相信他的陶絲有能力完成她的研究,晉升正式研究員,屆時她身價高漲,他們便可以輕鬆在這富裕卻競爭激烈的國家過著高階人員的舒適生活,根本不需要依靠這個麻煩的東西。但是陶絲卻堅持不同意見,相較於職務晉升,她更擔心的是她持續性的進度落後,很可能造成被逐出實驗室的後果,而進入這個世界最先進的研究單位成為正式研究員,是陶絲美佐一生的夢想。但在卻先背負了實驗室和政府祕密搜查的壓力。

「雷克……」包著毛毯縮在牆角,並未睡著的蕭夏發出虛弱地叫喚聲:「你在害怕?」

他知道雷克失去了剛擄走他時的鎮定,每個動作都展示著焦慮,可見實驗室給防衛官,甚至研究人員難以想像的壓力。

「你胡說什麼?快睡你的覺!」雷克在為電子香菸添加不明白粉,卻屢屢失手,對蕭夏發出惱怒的吼叫。

「我可以幫你。」

「什麼?」雷克一驚,趕緊查看四周,但窗與窗簾掩蓋得緊密,密不透風。

「陶絲美佐……因為想發洩壓力,才毆打我。」蕭下縮了一下身子,讓毛毯底下帶著傷痕的肌膚露出一塊:「但是你比較穩定,不會因此虐待我。所以我幫你,也是幫我自己。」蕭夏盯著雷克。

雷克焦慮得來回踱步,最後來到蕭夏面前:「你有辦法?對!你是攝錄燈、防衛巡警機的創造者,也比任何人都熟悉實驗室!你可以!」

蕭夏臉上泛出淺笑:「幫我完成陶絲美佐要的實驗物。」

「這麼簡單?說到底這件事對你沒好處,為什麼……」

「我既然逃出來,就不打算再回實驗室,而現在只有你能收容我。我要控制外面那些機器很簡單,但是,我需要三葉大麻,現在也只有陶絲美佐能給我……」

雷克退後,並開始來回踱步。

「雷克,我想活下去……」蕭夏傾身,眼眶裡帶著象徵弱者的淚水,向前蠕動著身體,毛毯隨著移動而鬆脫,指著不遠處的醫藥箱:「我們本來就是互助合作的關係!」

「對!我們本來就是互助合作的關係!」雷克上前抱起傷痕累累的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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