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28日 星期一

時光之流 (第五刻)

格略曆法2063623日。

陶絲美佐接上通訊給雷克,說實驗室一團混亂,兩位主席研究員都還在發飆,實驗工作員沒人敢離開,她也許幾天不能回家了。雷克則告訴陶絲,Geny活得好好的,而且繼續做著她要的東西,什麼都別擔心。

陶絲美佐大概是實驗室裡唯一笑得出來的人。

蕭夏正在配置新藥,趕在雷克輪班回實驗室之前完成。

雷克覺得自己做對了。那個小動物─陶絲美佐稱之為怪物─確實是個很優秀的合作對象,可以幫他的陶絲完成震驚學界的新作品,而後,就像實驗室的操作一樣,這個學到教訓的小動物可以為他和陶絲製造無數產品,創造驚人財富。

陶絲在學界已頗有名氣,無論在學術界或者產業界,基本上不會被發現。

更好的是,這學習能力驚人的小動物學會了討好監護者的每項行為。

雷克笑著接過蕭夏遞給他的水。這三天時間,雷克無論吃用,都由蕭夏動手提供,不吵也不鬧,除了家務之外,就是花上大把時間在實驗台上忙活,連三葉大麻的注射都是他自己處理。反正雷克分不清楚動脈、靜脈,擒拿和槍術他專精,但針劑或醫療他就管不動了。

雷克喝完了那杯水,看見小動物站在他眼前,然後伸出手來輕輕地推了他一把,他身體一歪便失去了知覺。


蕭夏動手,就地解開雷克身上所有衣釦和拉鍊,提來箱型機器並將設定輸入,拉出機器右側六條細長透明的輸送管,將輸送管的針頭插入雷克的頸部、手臂、腿部的靜脈;又從機器左側拉出兩倍數量的相同輸送管,全扎針在自己相對部位的靜脈中;機器下方有一條較粗的透明輸送管通往實驗台的汙水槽。蕭夏熟練地扎完針頭後,迫不及待按下機器上的起始鍵。

暗紅色的靜脈血液從雷克的體內快速流出,進入機器,分成六道鮮紅色的乾淨血液導向蕭夏體內,稍後蕭夏體內的靜脈血從另外六條分別流出,進入機器後,從機器下端的輸送管排向汙水槽。

完整療程需要三小時。開始約一小時後,雷克的麻藥進入半衰,意識已經清醒過來。

「這……這是?」雷克發現身體的異狀,以及接在身上的紅色針管。

「你醒啦!不過沒關係,藥效還沒全退,你不用掙扎,反正也不能動。」蕭夏坐在雷克附近,可以看見機器顯示的數值和雷克的生理狀況。

「你、你在做什麼?」雷克緩慢地理解到,自己正在失血。

「……我盡量講得簡單一點。我在替自己洗血,排掉身上的三葉大麻毒素,中和上癮反應,說到底三葉大麻是我做出來的,我當然能做出排毒程序。」

「你……騙我……」雷克吃力地擠出幾個憤怒的音節。

「連黑猩猩都會欺騙同伴,何況是人?」蕭夏拿起一本行政區地圖集,邊看邊說:「昨天我才弄懂『怪物』是什麼意思、『憎恨』是什麼意思,還有實驗室害怕什麼才不讓我知道『時間』,只是很遺憾,就算我不知道通稱的專有名詞,我也早已經發現該去計算,我只是從沒對你們這些裝模作樣的人類提起。」蕭夏扔了手上的書,又拿起另一本交通運輸地圖冊。

「陶絲美佐在學術和心理上都到達極限了,她不可能再有突破;巴莫刁難她,是希望她自己辭退助理員……說不定巴莫已經想好新人選頂上她的位置了。」

「我和陶絲可以保護你的安全,你這樣做……」

「我比你更知道如何保護自己。」蕭夏瞪了雷克一眼,視線回到新的歷史地圖上:「如果你說的是蛛網鍊結、浮翔軌道、攝錄燈構成的巡邏系統,我已經算好它前後三十年的移動軌跡了,還有,連過去你知道的三次、不知道的六次軌跡調整,我都能算,未來的調整方向也很簡單,至於隨機性的防衛巡警機部隊,我知道怎麼讓它們斷電,甚至抽換記憶微晶。順道說說,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蛛網鍊結也負責維護和校準浮翔軌道的軌跡吧?透過蛛網可以操控的,幾乎是這一整個世界呢!」

機器不斷抽血輸血,雷克經過處理的乾淨血液進到蕭夏體內,替換掉中毒的血液,但從蕭夏體內排出的髒血,經過機器後卻導向汙水槽;蕭夏身上的雙邊導管維持了血液進出的壓力,而雷克卻等同於不斷失血的命危病人。

「我並不排斥身為一個怪物,但五十年,也是很膩很厭煩的,所以我想成長,身體的成長。」蕭夏看完了手上的地圖,身體靠近雷克:「雷克,請你務必保持清醒,我們的工作還沒過半呢!你要是突然死亡,我可是會很困擾的。」

蕭夏看著大概因失血而眼神開始渙散的雷克,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來維持這個人類的活力。於是他伸手往雷克的生殖器官摸去,慢慢套弄著,做起某一種書籍上圖解能使男人進入亢奮狀態的工作。蕭夏覺得自己無法掌握其中訣竅,因為他無法理解那種動作那種事情;他想起模糊的記憶中曾看見雷克與陶絲美佐做過類似的動作,那本書上是這麼歸類的沒錯,但蕭夏就是不能明白。

但這件事對現在體力與意識都不堪負荷的雷克來說,生理上的反應卻是將他逼入地獄的折磨;蕭夏看雷克的眼神再度聚焦,退了藥效的身體開始產生肌肉緊繃的類亢奮反應,也不管雷克的表情多痛苦扭曲,蕭夏都認為應該繼續對那半軟的生殖器做那他無法理解的事。

如果雷克痛苦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蕭夏看著雷克的臉:「你還有一個小時才能死,噢?你不想死嗎?可是來不及了,而且髒血回流到你體內,會導致我這邊血壓不穩……不不,不要哭,你這樣體內水分會失衡,鹽分、滲透壓、酸鹼值什麼的都很難調整,唉……」

蕭夏無法阻止雷克活躍的淚腺,他只好轉身去調整機器上的數據比。

「既然這樣,你就繼續哭吧!嗯……我離開之前,會在這裡設好陷阱等著陶絲美佐,雖然她對我毫無用處,但我不會饒恕她,光是讓她看到你死亡的軀體,並不足以平息我對她的憎恨,我要她在憤怒、絕望和疼痛中死去。」

蕭夏看著雷克繼續流淚,終於將數值調整完畢,他伸手小心地往實驗台摸索,抓到一支極纖細的手術穿刺針,頗為滿意。

「接下來請你哭滿一小時吧!重調數據不僅麻煩,我也要背負極大風險,所以我會想辦法讓你繼續哭,你一定要保持清醒撐下去!」蕭夏將針貼緊雷克毫無用處的末梢神經端。 



格略曆法2063624日,上午455分,普契亞公國,迪安托列塔市。

蕭夏帶著改裝成黑色提箱型的機器逃出禁錮他數日的房間時,正好是天將亮的時刻。

他抬頭正好對上微微泛出亮光的東天,隨著那微光出現的,是一頭動作悠緩的巨鯨,從東方慢慢游出,身上散發出有機與無機的彩色光束,就像從窗戶散射出來的光線一般。那是一頭優雅的鯨,儘管他知道鯨不可能在天上。

蕭夏想趁著陽光完全出現之前,趕緊找出一個可以暫時歇息的地方。


在都市的一道古老危橋下,蕭夏殺了一個十二歲流浪兒,割下他植有身分微晶的皮膚,為自己取得一個偽裝身分。

這個偽裝身分幫助他在附近社區誘騙三名成年男性,並成功取得三人的血液、荷爾蒙,那些透過機器取得的生長激素足夠讓蕭夏的身體持續成長。一個月後再換地點,再殺一個孤兒奪取身分,殺三名成年男性取得所需激素……

蕭夏按著記憶中的地圖往都市邊緣走,離開都市中心朝非都市的契爾邊緣區前進,目標是編制023號的工制區,警備便較為鬆懈;這個表面繁榮的世界,對勞力發展與貧民密集的工制區相當漠視,較之於都市區的層層監管,非都市區幾乎處於管制之外,連地名都懶得記名而只採編號制;大概是統治者有意讓違法者主動離開政商主流區所致,這對蕭夏而言無疑是最好的管理。

他可以擠一程通往郊區的低等飛梭,但剛好沒有能用的身分證明可以買車票,於是他送了幾片餅乾給電爐室的童工,不出三秒便可割下童工的微晶皮膚,並取而代之,等到飛梭一出都市邊界,就能把童工的屍體拋出飛梭外。

飛梭啟動。電爐室開始散發熱能,短時間內就把隔絕的窄小空間烘得濕熱不堪,這肯定是通氣口出了問題。不過這種被發配到郊區線的老舊飛梭也不能要求太多。

蕭夏當然認得這是自己製造的初代飛梭,現場改動配電板電路也不算難事,就盼工具箱裡的工具一個別少……嘖!通氣口阻塞到只剩一個指頭大小、電阻壞了三個、輸電顯示燈表全毀、風能壓縮器間歇性短路……

這根本是一班死亡列車!

蕭夏不能想像在他改造了世上事故率偏高的電車之後,他這號稱零事故率飛梭竟然比前一個時代的電車更危險!

與其要冒著百分之八十的生命危險就地整修這輛飛梭,不如趁著它還未高速離地進入空中軌道之前跳車求生。蕭夏打定主意,拉開電爐室的對外窗,默數軌道間距算出時速,便將手腳及半身擠出窗外,抱緊自己隨身攜帶的醫療儀器盒,趁著還固定時速行駛的時刻跳窗。

突然,電爐室爆出一陣劇烈的轟隆聲,飛梭瞬間加速到三倍快,蕭夏全身已有三分之二超出窗外,軌道進入傾斜區的離心力使蕭夏不敢放開窗框,接著電爐室又傳出奇怪的金屬摩擦聲,疑似飛梭解體的前兆,蕭夏驚恐地回望電爐室,此時加速度的風壓和飛梭側轉的巨大離心力讓蕭夏雙手一滑,他全身徹底被甩出窗外!

他看見窗內閃出一片白影,像被飛梭摩擦而出的風壓,急急地朝他撲面而來……

高速旋轉、暈眩、墜落、重擊、翻滾、暈眩。

在劇烈的晃動中他看見那個抱著讓他安全落在河岸軟泥上的人類,視覺上並不清楚,但他記住了那雙帶著戲笑的黝黑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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