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失去意識後,醒來立刻發現,果然不在預計中的契爾邊緣區。蕭夏勉強撐起身體站立,歪歪斜斜地走著,正巧遇見一群流浪兒朝他這方向走來……他想,也許與剛才那人有關。然後蕭夏便被那群流浪兒發現,並架著離開河岸。
首都迪安托列塔市和契爾邊緣區交界處,有一片河川經過的環河岸,這河岸的特色,是聚集有許多自結成群的流浪人,即是離開工制區,又被富裕繁榮的都市屏除在外的少年與兒童,在邊緣區靠著搶劫或撿拾都市垃圾討生活;若年紀夠大且尚未死去,就會想辦法擠上低等飛梭,偷渡進都市區非法打工,其生活水準在工制區和邊緣區之上,但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日子了。
蕭夏被帶回一個流浪人聚集的廢墟後,接過一個五歲女童給他的碎餅。放眼觀看這四處都被汙水繡蝕、堆滿各種毒垢廢器物的,流浪人棲身的廢棄汙水處理廠,他身處其中仍無法想像這是真真實實的世界。
每個人身上都比剛剛摔在泥裡打滾之後的蕭夏還要骯髒,皮膚上甚至患著因汙垢引起的疹斑潰瘍,一點沒比實驗室裡免疫缺乏症又生病的老鼠好看!蕭夏想,那班低等飛梭不知有沒有爆炸?如果它安全到達023工制區,又是怎樣的一種景象?廣大的非都市區畢竟還屬行政範圍之內,政府仍整齊地劃分出機能性,他原本要前往的工制區經營機械生產,維安系統比眼前這個邊緣區齊全,等級是「不佳」,而邊緣區基本上是無政府地帶。
蕭夏雖不想在這裡耗時間,但他想要有一點喝了不會中毒、不會潰瘍的水,在得到新的交通工具之前,暫時無法離開的事實,讓他無論如何都必須叫這些汙水處理機起來工作。
有無毒飲水可以喝,這個誘因讓蕭夏瞬間成為十六個小孩的總指揮,無論是笨的或者聰明的,是殘障的或者健全的孩子,開始替蕭夏搬運著維修報廢機的各類器材。這東西並不算報廢,他想,大約是他在隔年即改造出更快速且節省能源的汙水處理器,都市才把舊機體給扔了。
這群願意為了填飽肚子而殺人的孤兒,因著水源,全忘了一開始想將那個外來者賣給器官掮客的意圖。
十八個小時後,從外圍河流導入的汙水終於進入汙水處理機,等待十分鐘,淨水口嘩啦啦的噴出大量純白晶瑩的水花,孩子們爆出了歡呼聲,在工廠裡又叫又跳,並推擠著在出水口直接沖洗,在推擠中打起水仗。
蕭夏這才想起,這裡一個成年人也沒有呢……難道要叫這群小孩誘騙幾個成年男性供他提取成長所需的荷爾蒙嗎?
他將自己清洗乾淨之後,開始檢查經歷重摔後醫療盒內的精密儀器。
格略曆法2063年7月2日,上午9時30分,普契亞公國,交界帶。
說來頗容易。那群孩子中幾個年長的,打定主意向河岸交界帶的其他群體賣水─在邊緣區,乾淨的水與黃金等價─他們有足以供應一個都市小區的淨水量,可以用便宜的價格換取更多食物或地盤,進而增長在邊緣區的勢力、權利。蕭夏是他們賴以維生的人,因此要那些孩子送一些發育過後的青少年給他,並不困難,儘管他們無權過問原因。
那些少年進入蕭夏私人的隔離室,脫解著身上的衣物時,無一不是誤以為蕭夏這麼小的孩子竟已有性需求,蕭夏便讓那些人帶著美好的誤解,切割他們。
「沒錯,我有那方面的生理需求。」蕭夏對著被肌肉麻醉的一名十六歲少年這麼說:「身體的成長。嘖!連被視為卑微如蟻的族類都有這種天生的權利……」
下刀,先割開氣管摘除聲帶,接著切斷後頸脊椎神經使其全身癱瘓;切開腹部取出生殖系統、生殖腺,再來是剪開耳朵,從耳後鋸開頭骨、分離腦部三區,利用手術鑷將腦下垂體及部分延腦取出,幾秒鐘後生命體便死亡。
這些取出物經過儀器處理後,最後所得的可用激素有5~10C.C.,沒辦法低溫保存,只能盡快以針筒做靜脈注射。
格略曆法2063年8月10日,上午10時20分,普契亞公國,交界帶。
在這間汙水處理廠死了三十個人之後,蕭夏開始真正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他成長得很快,現在大約是十五歲少年的偏瘦型體格,另外不知是否為急速生長的副效應,他覺得鼻子裡總堵著濃稠的血味。
休養足夠的蕭夏開始重新考慮前往機械工制區,那裡有足夠的精工材料和精密儀器可以製造新的器械,為自己製造更多的生長激素。那麼離開之前,還是把這座水廠給湮滅吧!
突然,那個低等飛梭窗邊的白色人影,再度浮現於蕭夏腦海。
一陣小孩的尖叫聲打亂蕭夏的思考。
那些小孩日子舒服了,就越來越玩鬧,吵起來也不分白天黑夜,一點警覺心都不剩,幾乎忘了這裡是都市、非都市兩區犯罪者共同的逃難處,隨時闖一個成年犯罪者殺人放火都不奇怪。
稍後蕭夏卻感覺到這次尖叫聲不同於玩樂的呼喊聲,心裡一罵,趕緊往吵鬧的源頭去。
淨水槽。汙水處理的最後一個階段,水源進入淨水槽最後濾化結束,就達到直接生飲的標準。但現在裡面淹死了一個人。
蕭夏爬上淨水槽頂部,往水槽內看,照著陽光,水面清澈澄明,閃爍著粼粼波光,裡面那漂著浮著沉著的,是蕭夏初到汙水廠時給他碎餅乾的五歲女童。
那張蒼白的臉讓蕭夏盯著許久,思考有一段時間空白了下來,也許,是因為女童死時仍睜得圓滾滾的雙眼,讓他分辨不出她想表達什麼。
「轟──」汙水廠一角傳來爆炸聲響。
蕭夏回神,這結實的爆炸聲恐怕真是鄰近勢力來報復尋仇了……
在連續的爆裂聲中,小孩又是跑、又是叫,蕭夏管不著他們,自顧自的從水槽上下來,一心要回自己的私人房拿醫療盒,卻沒料到手邊突然「砰」的一聲巨響炸開,蕭夏抽手而失衡,從水槽邊梯上摔了下來,幸好不高,蕭夏趕緊起身繼續跑。
轟炸聲過來,一秒一槍的速度炸得耳膜近乎聵聾,蕭夏輕瘦的身體費力地跑跳閃躲,他知道唯有保持移動,他才能從對方的轟炸中取得存活機率的最大值,所以他跑;對方高殺傷力的武器每一發都從他身旁近身掠過,不得不懷疑對方根本存心故意,儘管在劣勢中綜合所有客觀條件,他活命的機會趨近於零,但生命臨危時,通常是掙扎到最後一刻的,不是嗎?
一道灼熱氣流擦過耳畔,讓蕭夏趕緊抱住頭繼續跑,他知道是武器近身掃過的燙熱感,下一秒又從另一邊抱頭的手臂擦身而過,蕭夏在跌撞中奔逃,四處堆積著雜物的區域雖可暫充掩護,卻也成為逃命的障礙,他邊逃邊亂踢著周邊雜物,企圖延遲追殺者逼近的速度,慌亂中算不出成功機率,但這時數字絕不會比實際執行更有意義!
蕭夏逃進了位在汙水廠深處他專屬的臨時浴室裡,剛甩上鐵門板扣上門鎖,手都還沒離開門把,門栓轟了一聲炸開來,蕭夏反射抽開被震得發麻的手,摔在潮濕的地板上。
水龍頭被流彈擊中,水栓爆開,水花水柱噴濺滿室,蕭夏立刻被冰冷的液體浸溼,顯得狼狽不堪。
門板被一腳踢開,追殺者放低了冒煙的手槍,臉上泛起笑意,那種即將完成任務的輕鬆感散漫在眼神中,那人笑著蹲下身逼近倒地的蕭夏。
蕭夏感到自己渾身發顫。所謂的生物本能。
那人不持槍的手摸上蕭夏的臉頰,像在檢查或確認培養皿生成物品質般仔細,從臉頰、頸側、胸部、腹部……
「你不能殺我!」蕭夏全身使勁往後縮,身體硬是和侵略者拉開一個狹小但明確的距離。
那人仍笑著,只對蕭夏皺了一下眉。
「殺我對你沒好處。不如你救我,我給你的回報會超越你所能想像!」蕭夏見對方不阻止,是個應該展開談判的機會。
那人從鼻子冷笑著哼氣:「你這隻軟綿綿的小動物,簡直讓我傷透腦筋。你說說我可以得到什麼?」
蕭夏盯著追殺者,恐懼的顫慄讓他微微的發著抖,但倔強的眼神把他偽裝得堅強:「我能給你財富、壽命,如我所說超越你所能想像。」
那人以相同的輕浮笑著,搖搖頭:「我有一些需求,需要你配合,相信我,一切都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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