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無日之日
辛梓榆和列山謹一夜沒睡,想必現在坐他們對面的墨靈黛應該也是。
昨晚他們離開藍詩云房間後,一個小時以內就被樓下藍詩云爸媽哭天搶地的哀號聲和鈴鐺聲吵得更加心神不寧。
鈴鐺聲?對,藍詩云的爸媽帶著道士到女兒的喪生地點招魂了。
辛梓榆想下樓去給兩位老人家遞面紙,卻被列山謹揪住,完全反對在這節骨眼上去表達什麼慰問,況且藍詩云父母身旁還有其他家屬在。
於是他們就這樣忍耐著直到天濛濛亮,辛梓榆去約了墨靈黛一起吃早餐。遊魂狀態的列山謹無法表示拒絕。
墨靈黛倒是一臉平常,雖說辛梓榆本來就對她日常的模樣毫無印象,但她冷靜平淡得就像昨夜什麼事都沒發生,有點過於反常。
「不然呢?瑟瑟發抖跟著哭嗎?」墨靈黛咀嚼著她的法國吐司。
「不,只是顛覆了我對女孩子容易受刺激的印象……啊!我沒有惡意,只是向來都是這麼被告知的……」辛梓榆急著解釋。
「看起來你的男性友人比較容易受刺激影響。」墨靈黛指著辛梓榆身旁,因為疲憊,臉已經快貼上熱紅茶杯面的列山謹。
「噢!」辛梓榆趕緊扶住列山謹的頭:「阿謹!醒醒!」
列山謹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睛,毫不理會辛梓榆,自己將培根蛋餅攤開,再把裡面的培根和蛋餅分開來吃。
「那麼……正題,藍詩云的父母好像接受女兒自殺身亡的事實了……」辛梓榆臉色戴上憂鬱,他的早餐一口也沒碰。
「因為是事實啊!」墨靈黛胃口極好似的,吐司吃完了,接著吃可頌。
「可是……」
「我把她皮包裡找到的驗孕棒發票塞在書桌杯墊下面。」
「藍詩云的……那她男朋友……」辛梓榆瞪大了雙眼。
墨靈黛呵笑了一聲:「也可能不是男朋友。但我知道某個男人要倒楣了。」
「髒!」列山謹皺緊整張臉,忍住想把嘴裡的東西吐出來的慾望。
「接下來的事警方和藍詩云的家人都會去處理。希望他們稍微注意一下發票日期是稍早以前。」墨靈黛吃光可頌,接著咬了一口手上的貝果。
「可是她真的懷孕了嗎?她跟哪個男人有什麼糾紛?還是說……因為……胎兒的事情……沒有共識?」辛梓榆低下臉,搔搔頭越說越小聲。
「這就是那張算命傳單可以幫上忙的事。」墨靈黛嘴裡的貝果還沒吞下去:「這麼熱中命理,其實算心靈有寄託,但還是自殺了,關鍵很可能就在那個地方。」
「這些線索可以提供給警方!」辛梓榆突然一臉精神。換得旁邊列山謹的皺眉皺鼻。
「你傻啦!」墨靈黛也對他皺眉。
「有什麼不對嗎?」辛梓榆說得相當無辜。
「不過,我想反正你們兩個今天也沒辦法專心上課,乾脆去幫家屬收拾一下藍詩云的房間吧!」墨靈黛接著說。
「嗯?」一瞬間,列山謹清醒了過來。
「把線索交給警方,是家屬的事,但你可以告訴家屬:藍詩云經常夜不歸營,平日也不知道有沒有帶人回家,不知道跟藍同學的狀況有沒有關聯。這是你的證詞,辛梓榆。」
「好像有點背後嚼人舌根的感覺……」辛梓榆也皺起了眉。
「比起說一堆她很乖、她都在家、她一定是交到壞朋友這種一點忙也幫不上的屁話,那些真話才能幫忙家屬和警方。死者生前是聖人還是惡徒,不能還給他清白或公道。」
「嗯,不管是誰,死了以後親友不免讚揚一番,要真是這樣,天下早就太平了。」列山謹罕見地,對一個他認為骯髒的傢伙點頭直視。
「我今天就會去那家命理教室看看。」墨靈黛朝列山謹點了個頭,繼續嚼食著她的貝果:「昨天列山謹備份出來的東西看過了嗎?」
列山謹搖搖頭:「那時候狀況很糟,沒辦法看。」
「那等一下去看看。」
「妳看起來挺熟門熟路的,對那種事。」列山謹想明白了墨靈黛讓自己不舒服的另一個原因。
墨靈黛的動作有那麼一瞬間慢了下來,接著喝光了她的奶茶:「這種事情,處理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這一天的太陽一直不從雲層後方出現,卻又不是陰天,陰鬱不明的天色讓人連思考、行動都遲緩了。
辛梓榆幫忙在二樓整理遺物的藍家親屬;瘦弱秀氣的藍媽媽還沒平復情緒,獨自在客廳壓抑著垂淚,藍爸爸和藍詩云的姊姊收拾著房間,辛梓榆打理客廳,有一搭沒一搭的安慰著藍媽媽,心裡盤算著該怎麼把藍詩云夜不歸營的事實告訴她的家人;藍媽媽看上去是那種很保守拘謹的淑女,藍姊姊還有幾分像媽,但就辛梓榆印象中的藍詩云,根本無法想像想像出她們是一家人,雖說保守爸媽養出前衛兒女的例子並不少見,但親眼看見還是頗為震撼的。
「爸!你看看這個!」房間裡,藍詩云的姊姊驚叫。
這一聲,連藍媽媽都驚動了。辛梓榆知道是書桌上那張驗孕棒發票,也許在他們昨晚搜房的當下,墨靈黛就已經計劃如何揪出那名傷害藍詩云的「兇手」了。
藍媽媽跌跌撞撞地往房間跑去,辛梓榆趕緊放下手上紙箱,扶著藍媽媽。藍爸爸似乎是符合了墨靈黛的期望,激動喊著不惜驗屍,忍痛切開自己女兒的屍體,也要揪出那個惡棍!
藍媽媽也符合了墨靈黛的期望,問身為樓友的辛梓榆,平常她女兒的交友狀況如何?回家時有沒有帶什麼朋友之類的。
「就我所知,她不太常回家,我也不清楚她的交友狀況……其實我所上事情很多,回家的時間通常很晚了,很抱歉,我知道的就這麼些,我住到現在,跟藍詩云並沒見過幾次面,沒有什麼交談的機會,恐怕幫不上什麼忙。」辛梓榆決定相信墨靈黛是對的,由家屬和警方調查藍詩云的交友背景,會得到比較完善的資訊。還有,只有家人才能調閱當事者的電信通訊紀錄不是嗎?
列山謹盯著電腦螢幕,在藍詩云雜亂的資料夾各類文件中,尋找著他要的有用資料,雖然他現在也不確定自己要什麼。
資料量還不算大,但是頗雜,對列山謹來說實在是種折磨,他不懂為什麼可以如此毫無系統觀念的把所有正事瑣事集中在一起,分類她是不會嗎?至少文科、理科她分得清楚吧?再不行,至少知道蘋果和牛在生物圈屬不同界吧?不然她也該清楚橡皮和蛋糕不可能一起塞進嘴巴裡吧?
列山謹手指按著滑鼠,止不住自己顫抖的雙臂,一股煩躁厭惡及噁心感衝擊著他的神經,然後他轉身摸索著手機。
「喂,辛梓榆……我看到髒東西了……」
「蛤?喔……阿謹,冷靜,你開窗戶了嗎?」
「開了。」
「好的,你現在開始深呼吸……對,很好,想想精美的費波納西數列……」
「0, 1, 1, 2, 3, 5, 8, 13……」
「很好很好,阿謹,接下來,你只要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像用費氏數列切割長方形一樣,一線一線整理好就行了,是不是?」
「好……」
「是的,電腦很規律、很整齊、很有條理,它會配合你的動作;再想像那些資料是一堆混在一起的彩色圖釘,你可以把它們分門別類挑出來,整齊歸類,這樣,它們就又乾淨又有秩序了,是不是?你還好嗎?」
列山謹最後一次深呼吸:「我好多了,謝謝你。」
「沒事,你沒問題的。」另一頭傳來辛梓榆放鬆的聲音。
「嗯,沒事了。」
掛上電話後,列山謹開始分類同一個資料夾裡的所有文章,把藍詩云的作業、報告、雜記、信件、遊記、筆戰文、下載的網路文章,甚至照片配文等等,種種五花八門的文字資料分門別類,這種工作列山謹很擅長,很快便做完,而且附加的好處是,只要整理過一遍,他很快就找出了他所需要的資料:藍詩云把自己和某些特定對象往來的經過,片片斷斷地寫進自己的雜記和照片配文裡,其中幾封信件更是清楚證明藍詩云和那些對象往來不單純。
而且貌似都是她在命理教室認識的人。那些人賣了一種不明藥物給她。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