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宿舍裡,雅紅質問著薇恩。
「今天在房間抽屜找到的那封信呢?」
「雅紅,當時情急,我沒有帶出來。而且……那不是我們的東西。」薇恩臉低低的,沒有正視雅紅。
雅紅一聽,情緒突然高漲了起來:「妳搞什麼啊!我們忙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那東西啊!妳竟然拿起來又放回去!真是不可靠的傢伙!」
「雅紅……我們……是不是應該先關心一下茗琪學姊?」
「不要岔開話題!妳知不知道我為了調查這件事,花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眼看就在手上的東西,妳就這樣放掉了!氣死了!我知道妳笨,可是怎麼會笨成這樣?就連今天早上也是,沒事閃什麼神啊?」
「我……我中暑了……」
「那妳沒事中什麼暑呢?其他人都好好的,為什麼獨獨妳中暑?我覺得很可會因為妳,讓我的計畫整個都搞砸!」
「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覺得妳是故意的!妳看家宇學長關心妳,妳想偷懶,所以故意一直裝下去是不是?」
「雅紅……妳是不是拿我出氣?妳說的話好過份……」
「我覺得妳才過份!拿妳出氣又怎麼樣?本來就是妳有錯!走開!」雅紅一把推開薇恩,拎起自己的包包就向外走。
雅紅獨自騎上機車,往蛇王廟前進。
雖然稍早在舊公寓裡的可怕景象還令她餘悸猶存,但一整天來的不順心,還在氣頭上的她只想離開宿舍,想想又沒什麼地方好去,於是想到了奇異的蛇王廟,想再去看看。
她在今早停車的地方停下,走到小廟旁,再仔細看了看小廟內部。
夕陽餘暉映照得四周滿是橘紅色光芒,又刺眼又暗沉,視覺上相當不舒服。
小廟內部依舊是那個空空蕩蕩的泥塑小香爐。
雅紅發洩情緒似的,往小廟牆上狠狠地踢了兩下。
「小姑娘,性地麥皆歹啦!」一個說台語的歐巴桑聲音從雅紅背後響起。
也許雅紅實在太氣了,並未因這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受到驚嚇。
雅紅轉頭,看見一個坐在老舊三輪板車上,矮矮胖胖的老婦人。老婦人大約五、六十歲,戴著斗笠,像農婦般的打扮,咧開已經掉了幾顆牙的嘴對著雅紅露出開朗的笑。婦人的板車上有幾麻袋資源回收的空瓶、廢紙,還有一些掃帚、畚箕之類的打掃工具。
「我聽不懂台語。」雅紅悻悻地回答。
「喔!安捏喔!」老婦人又笑了笑,轉換成了台灣國語:「小姐,它跟妳沒有仇,不要拿它出氣啦。」
「跟妳無關!」雅紅嫌惡地看著髒亂的老婦和她的三輪車,一天以來不順遂的挫折感又湧上了她的心頭,使她向老婦大吼:「走開啦!妳是要看多久!」說著,又重重踢了小廟兩下。
老婦一驚,愣了一下,趕緊騎著三輪車走人。
雅紅沒想到自己竟然又再次受氣,懊惱得踱步走向機車。
只是,她後腦杓沒長眼睛,否則她一定會看到老婦人又走回來,站在小廟旁邊,皺著眉頭看著雅紅。
路上,原本雅紅想找家Spa館舒緩一下身心,但手機卻在這時響起,她無奈接了起來,是家宇學長打來的。
「喂,學長,我現在正在騎車喔。」
「那、妳快回來!上系館頂樓……薇恩好像想不開……」
「啊?」雅紅一驚,掛了電話就狂催油門……
待雅紅回到學校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草率地停好車,雅紅拼命地往系館的方向跑去。
可千萬別出事啊……如果薇恩真的往下跳了……
在這之前,她們兩可是吵過一架的……不!是她罵了薇恩一頓……雖然同寢室的室友不在,但聲音那麼大,一定也被宿舍的其他人聽見了……
「妳不准跳!聽到了沒!」雅紅抱著如此的擔憂努力祈禱著。
來到系館前,雅紅抬頭一看──天啊!薇恩竟然筆直地站在頂樓女兒牆上!
薇恩……正看著她……帶著微笑─那是雅紅有生以來,看過最惡毒、最可怕的微笑─那雙充血發紅眼睛盯緊住雅紅,使雅紅忍不住連牙齒都打顫!
突然,雅紅感到一陣陰涼,頭暈目眩,雙腳一痠,軟綿綿地往地上倒下,眼前一點一滴失去光線……
在雅紅的意識完全喪失之前,她看到頭頂上一個黑黑的影子往下墜落,以不可思議的急速向她靠近……是什麼呢?是什麼呢?
是滿面笑容的古薇恩!
雅紅睜開眼睛,跳進眼底的是一片的蒼白。
「雅紅,妳醒了!」一個低沉柔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雅紅轉頭,迷迷糊糊中,發現一張疲憊而憔悴的臉。
「家宇學長……我在哪裡?」雅紅抬起手來,本想揉揉眼睛,沒想到手腕上竟然插著點滴針頭。
「妳在系館前昏倒,現在在醫院急診室。」家宇隨手抹了把臉。
雅紅腦內瞬間出現那張怨怒滿懷的恐怖的笑臉,嚇得她躲進被單裡。
「妳也看到了嗎?薇恩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被單裡掙扎著,好像要把自己埋進棉被隙縫中。
「薇恩她不見了。」
被單裡靜止了。
掀開一角,雅紅探出頭來:「你說什麼?」
「薇恩不見了。我們兩個都看到了薇恩在樓頂上往下跳,結果,我只在地上找到妳。」家宇將疲憊的臉龐埋進雙手間。
事發之前,家宇正在五樓教室準備自己的實驗報告,中途出去上個廁所,回程時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直挺挺的往樓梯上走。再上一層就是頂樓,平常學生小聚烤肉或慶生的時候,偶爾會在夜晚上頂樓聚會,但現在沒有人要烤肉或慶生啊!薇恩上去幹什麼?還有,她那身體僵直的模樣極不自然,是出什麼事了嗎?
家宇想起早上在蛇王廟遺址的事,身子一顫,趕緊追上前去。
待家宇好不容易推開頂樓鐵門時,薇恩已經站上女兒牆了。
他邊叫喚著薇恩,試圖安撫她的情緒,或者讓她清醒,一方面打了電話給雅紅。他完全不敢靠近薇恩,他試過,只要他稍微靠近一步,薇恩就立刻把一隻腳伸出牆外,讓身體的三分之一懸空。
他知道,要出事了……
他很清楚地看見薇恩真的往下跳了,可當他衝向女兒牆,試圖拼著一絲奢望想在最後至少能拉住衣角的時候,他看見倒在地上的女孩,竟然是雅紅!
薇恩呢?理應落在雅紅昏厥的那個位置的薇恩呢?
當時樓頂上,甚至系館裡,都只有薇恩和家宇兩個,所以薇恩不可能在掉落的時候被其他人拉走,更何況這難度太高、機率太低,而且,大樓牆壁是垂直的,除了玻璃窗的窗框有些微突出之外,沒有一點可站立的地方,也沒有任何一片窗子是打開的,薇恩不可能在墜落的同時抓住窗戶往內跳,她可不是體操選手。可是,一個明明往下跳的人,竟然就在那短短的一秒鐘消失無蹤!
「所以,薇恩失蹤了!憑空消失!」家宇的臉還在手掌後面,但不難想像他現在痛苦與困惑的表情。
「我……也看到她往下跳……」雅紅愣愣地說。她還回想到,她站在一樓,薇恩在五樓樓頂,那距離不管怎麼計算,或視力再怎麼好,依常理判斷都不可能把對方的臉看得一清二楚……那麼,當時她看到的,那張清晰到幾乎能看見笑紋的笑臉,是怎麼來的呢?
「還有,我打去給正揚的時候,聽說茗琪狀況也不太好。」家宇接著說。
「是誰……是誰在捉弄我們……」雅紅再度將臉埋進被單裡。
「妳先好好睡一下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處理。」
失蹤了一個學生的事件,校方已介入關心,警方也派出人員進行偵查,但主角四人卻不約而同地保持緘默。
四個面色凝重的同夥再度聚集於正揚與茗琪的小套房中。
茗琪似乎尚未完全從週末的打擊中恢復過來,才短短兩、三天,竟像已經消瘦了一大圈,全身蒼白、眼圈黑紫,在正揚懷裡縮成一團;雅紅因為是薇恩失蹤前最後一個接觸的人,因此被警方列為觀察對象之一,當然氣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四人之間的氣氛相當凝滯,毎人都期待著某個人先開口好打破僵局,卻也同時明白,現在談什麼都只會使氣氛更加沉重。
「就算不願意,我們還是必須談談。正揚,你先來,茗琪還好嗎?」家宇先沉住了氣,拿出了學長的風範使事件持續運作。
正揚點點頭:「茗琪情況還不太穩定,可是也不想去醫院,詳細情況我並不是很了解,不過大致上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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