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鏡和家宇兩人走在回程的路上，古鏡刻意繞遠路，家宇在一路上聽見不少婆婆媽媽抱怨著家裡的雞、鴨被竊，住家甚至遭到破壞，家裡庭院又開始有蛇跑出來……
家宇嘆了口氣，看古鏡似乎又在思考，也不便打擾她。只是，看樣子又陷入了一次僵局。
回到旅社的時候，又是晚餐時分，按照慣例，老闆娘又為他們準備了晚餐，這次老闆也超乎熱情，邀請家宇兩人和他們夫婦圍一桌吃頓飯。家宇隱隱覺得事有蹊蹺。
上桌，吃著聊著，待老闆娘把一大鍋湯端出來的時候，家宇終於明白了剛才一直堵在他心口的鬱悶預感。
那是一鍋蛇肉湯。
「從昨天晚上就開始，好久沒一口氣跑這麼多蛇出來啦！」老闆和老闆娘熱情地為兩位客人盛湯。
「新鮮現宰，補，快趁熱喝啊！」滿滿一碗端到家宇面前，老闆笑得合不攏嘴。
家宇看看湯碗，又看看古鏡。
「謝謝！那就不客氣了。」古鏡端起碗，喝了一口湯，夾起一塊蛇肉，往口中送去。
家宇無法想像，瞪著那碗湯發傻，久久無法自己。
「啊！少年仔，你不敢吃蛇肉嗎？」老闆娘看那情況，倒自己尷尬得笑了：「失禮捏！都沒問過你，就幫你弄湯了，啊……不敢吃就不用勉強了啦！現在也有很多小孩已經不敢吃這些東西了。想我們小時後，炸蟋蟀、青蛙湯、燉泥鰍什麼都吃咧！」
幸好老闆娘自己打了圓場，不然家宇就真要落淚了。
「妳真的吃得下去啊？」家宇一回到房間，立刻垮著一張臉問古鏡。
「為什麼吃不下去？」古鏡反問。
「那……那東西……」
「這只是一種單純的食物鏈。」古鏡倒是心平氣和。
「我們正在處理這……這件事，妳一點情緒都沒有嗎？」
「那就是個人的問題了。」古鏡兀自準備起梳洗工具：「非因飢餓而殺的殺生，才是罪惡。」
這一回答，又讓家宇愣了。
難道靈媒都這麼哲學嗎？
「先不說這了，我們目前無法得到曾芝喬的幫忙，這一部分我們只好繞遠路。」古鏡看著家宇。
「嗯，這也沒辦法。那我們該怎麼做？」
「上次我透過你和雅紅的夢境做過一些事，記得嗎？」古鏡沒有正面回答。
「嗯，記得，妳說那座山是蛇靈的原生地。而且……還看到了疑似學弟妹的影子……」家宇花了好幾天才確認那種熟悉感，雖然僅是模糊的影像，但確實是失蹤和死去的學弟妹們。
「那是沒方法中的方法。因為你曾經跟他們密切接觸了許久，所以我循著滯留在你身上的他們的『生氣』追尋過去。但終究是隔了幾層，我能發揮的力量根本不夠，只能遠遠的看看情況……」
「對了，妳想看什麼情況？」
「確認事主啊！看看那條蛇是何方神聖，也看看被吃掉的現在到了哪個階段，再看看現在到底還有沒有得救。」
「那我想妳的結論應該是還有得救的。」家宇點點頭。
「所以才會到這裡來吃蛇肉喝蛇湯啊。」
「啊？」這一驚，可不小。
古鏡轉過身去推開窗戶，面色凝重地看著窗外：「蛇靈的氣被曾芝喬帶到這裡，接著你又來，蛇瘴本來就蠢蠢欲動，又因為那封咒語而重新活躍起來，引動這裡的蛇群也跟著活躍。蛇靈透過雅紅得知了我的行動，接下來你自己可要提高警覺了，我也許無法分神。」
「怎麼了？」家宇心知古鏡所指可能是她要專心對付蛇靈，沒空再為他解答。
「我中毒了。」
「啊？」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那張依舊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臉……是該說她太過鎮定還是太有自信？
「那碗蛇湯啊！」古鏡倒是笑了：「一般人吃了無所謂，但對我們修行的人來說，藏在裡面的蛇瘴會變成毒素，對我們的靈力造成破壞。但是為了知道蛇靈的狀況，還是得喝。」
「妳……明知道卻還是這麼做？」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你信不信，我其實很努力的要找一個和平解決的辦法？」那張臉那個表情，好像中毒的不是本人一樣。
「我……我真是笨死了……」意思就是，我還是聽不懂大師的話。
「我也有我該做的、想做的事。」那個少年老成的大師只留給家宇這一團迷惑。
夜裡，家宇是被一陣帶著鈍感的吵雜聲給驚醒的。
他揉揉眼睛，因為不安而迅速起身，起初無法適應房間裡的暗，只能看見兩個快速晃動的影子，以及越來越清晰的打鬥聲，幾秒後才藉由月光適應黑暗，看清楚了那兩個人影……
是古鏡和雅紅！
雅紅張牙舞爪地攻擊著古鏡，雙眼亮著詭異的綠光，古鏡在黑暗中閃躲迴避，看得出來沒真的想和雅紅打，雅紅也不過就是像野獸那樣盲目追打，這可苦了古鏡，要接招又要躲避，又要避免砸壞房間裡的東西，不曉得他這時候加入戰局有沒有助益？
古鏡似乎有些吃力，氣喘得有些急，但也許有過武術的訓練，雖然雙方一來一往看得家宇眼花撩亂，古鏡卻也漸漸將雅紅逼到了窗邊。
接著，家宇看見古鏡身周亮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光芒，雖然非常稀薄，但像月暈般的柔光是不會看錯的，然後她手上又環著一圈紅光，趁機抓住雅紅的雙手，然後咬牙一使力，身上的白光、紅光一瞬間衝向雅紅，把雅紅推出窗外！
「啊！」家宇驚叫出聲，卻在同一時刻捂住嘴，沒有發出太大的噪音。
還喘著氣的古鏡回頭看向家宇。
家宇回神，手指著窗外，發不出聲。
「她被蛇靈操控前來攻擊我，雖然推她下去，但蛇靈不會讓她受傷。」古鏡一面撫平氣息，一面回答。
已經完全被嚇醒的家宇，憑著這幾天和古鏡的相處，對這少女多少還有點了解：「妳應該還做了什麼吧？」
古鏡向他豎了下大拇指：「透過她跟蛇靈間接交手，探探蛇靈的能力。」
家宇思考了一下，想不出什麼，決定放棄。
「既然對方都這樣做了，我想不久之後，就是王見王的短兵相接了。」
家宇揉揉太陽穴，不曉得今晚古鏡還睡不睡得著。自己都被嚇清醒了……
古鏡走向窗戶，不曉得是吹夜風還是思考，第一次看她眉頭深鎖，恐怕這次的棘手程度不是人所能想像。
突然，覺得夜色中的古鏡有點遙遠，有點不真實。
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面前？非親非故，真有可能毫無報酬就幫人解決問題嗎？而且是冒著生命危險。她擁有一般人未知的力量，那屬於凡人不可能擁有的力量，可以對抗肉眼看不見的，非人類的邪惡能力……為什麼呢？難道她沒有想要求的事物嗎？
家宇甩甩頭，揉揉眼睛，眼前泛起了一片模糊，看古鏡變得像霧裡看花一樣，極其不清楚。
家宇移動了身體，月亮被遮住，身邊好像更暗了。眼前模糊不堪的人影，在步步靠近的同時，漸漸清晰了起來……
是……是薇恩！
薇恩轉頭，七孔中流出黑血，恨恨的吐出幾個字：「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不救我？」
滿臉寒光，眼珠閃出陰森的綠光，一股寒氣隨著薇恩飛撲了過來，家宇急忙閃躲，薇恩一爪快速地向家宇揮過，家宇跳開，薇恩卻還緊緊糾纏，好似使盡全身力量，一撲又是準備抓住家宇，家宇一看自己竟被逼到窗邊，想起剛才雅紅從這裡被推下去，家宇心臟一緊，奮力地向薇恩不斷揮拳自保，這一下堅決的反守為攻，讓滿臉鬼氣綠光的薇恩也開始退卻，家宇趁勝追擊，每一拳了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不知哪來的勇氣讓他步步逼近，發瘋般地攻擊，直到一拳終於揮在薇恩臉上時，薇恩悶哼一聲，應拳而倒。家宇立刻抓起倒地的薇恩，使盡全力將她抓到窗邊，準備把她推出窗外──
「喔……」家宇痛哼一聲，全身軟倒。
眼前迷濛，窗外依舊是一勾光明的弦月，月下那個白影，清冽冷靜，在逐漸對焦當中，看見了那張始終堅毅的臉孔。
「古鏡……」表情還糾結，抱著剛剛被毆一拳的腹部，家宇沉沉地睡去。
古鏡已經沒力氣再把家宇抬回他的被窩裡，只將家宇翻過身，在他胸口、額頭、背部徒手畫上幾道不知名圖樣，口中誦唸幾句，也就幫家宇蓋上被子，讓他原地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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